现入坑es2,在补es1剧情
神夏碎碎念停更,随缘重启

未名集〈七〉

〈七〉因果与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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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方思明靠坐在墙边小幅度地浅呼吸着,以免牵扯到胸口的伤,船舱不时地摇晃,瓷白的药瓶在地面上跌跌撞撞地滚动着,里面的药早已被用完。有时兴许是一阵大浪拍了下来,船便整个翘了起来,让人担忧下一秒是否就会被水淹没,可每每那船又会伴随着甲板上忙而有序的脚步声重重地砸回水面,继续在狂风巨浪中前行,面前埋头给他包扎伤口的人也不得不从单膝跪着变成坐在地上。



为了不被甩出去,墙上叮当作响的锁链被那人绑在手臂上,虽说两人间也系着一根腰带,但方思明如今坐起身已是强撑,稳住两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几乎全靠那一人,来回晃荡间那人手臂已然勒出了瘀痕,却也不在乎。



腰带不长,两人便是紧挨着,那人有些凌乱的头发不时扫过方思明的胸口,惹得人发痒,方思明垂眸看着那人专心包扎的样子,皱了皱眉,抬手将他额前的碎发捋至脑后,解开发带重新系好。那人愣了愣,却没有抬起头,有些不自在地用手背抹了下额角,又继续细细将包扎的布带游离端别好。气氛一时有些沉寂,方思明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这绑发的动作就这么顺然地做了,一时间便想起在暗香的一些日子。



他动了动有些僵的身子,那人极为敏感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稍稍抬头盯住他便问:“疼?”没有了头发的遮挡,关切之意明晃晃地挂在那人脸上,方思明看着他,记忆中所回想起的种种与此时交织,竟是笑了起来,摇头道:“不,你做得很好。”顿了顿,又开口补上:“无名。”



那人点了点头,随即便又低头去处理别的伤口,只是手法更为仔细了。方思明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清冷,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这么想着,心中刚刚涌起的点滴暖意随着船身飘摇逐渐远去,方思明别过头沉沉地闭上双眼,静心调理不愿再细想。



良久,方思明发现那人没了动作,睁眼只见他呆看着自己,淡淡地笑着,他们俩离得太近了,方思明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人眼神的缱绻和里面揉着的一丝不甘心。见方思明睁眼,那人也不闪躲,反倒坦然地对视道:“你不开心。”语气笃定,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还是因为我。”那一丝不甘心被笑意如浪般卷走不留痕迹,仿佛错觉。

方思明顿时有些羞愤:“你是故意的!?”

“不是。”

“那又是为何……”

“为何对你记起我没有反应?”

方思明不愿承认自己现在竟会因这件小事不开心。

“那会儿你腰上还有几处要紧的伤口,拖不得。”

方思明一时语塞,不知道是该赞许他的克制还是骂他迟钝,只是回忆里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孩突然钻了出来,在他心里小心地游走着,一点一点把那被浪打散的暖意拾了回来,堆放在他能走到的最深处,积攒下来一处小小的光点。方思明不动声色地又把小孩往心底推了推,停在他满意的地方。



那人仍是笑着,缓缓抬手拢了拢方思明的衣襟,示意伤口已经处理完了,方思明扯了扯自己腰间的结扣,看着这一头死结一头活结,歪头示意寻个解释。那人回话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不明所以的笑意:“若船翻了,方便你解开……” 一边说着一边后手撑在地面上挪动着转了个身,和方思明肩并肩靠着,坐定后他长吁了一口气,自顾自说起话来:“你大可不必在意这个。其实我和你谁离了谁都能活,也没什么相依为命羁绊深厚的情节,只不过从我在暗香被带到你面前的那天起,你对我而言,就永远都是我的家人,然后呢,很不巧原是孤儿的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家人了,所以……”那人耸了耸肩,后面的话语不言而喻。



“家人……”方思明似将每个音节都细细嚼碎再重新糅合,单单两个字承载了太多故事。



“我知道这只是我一厢情愿,对你而言,你的家人只有你义父,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无须愧疚或抱有歉意,更不要不开心,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单向的选择,一切唯心造,与你无关。”



方思明感受一只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覆在他手背上,微微握了起来,似在安慰,又仿佛只是情之所至。那手却冷得不正常,方思明没有动,只是盯着那只几乎没有温度的手,先前包扎时不小心触碰时的感觉和在摇晃中护住他时怀里的温度一并涌现在他脑海里,他突然猜想到了什么,心被猛地攥紧,心底的小孩也像是预知到了什么,不再四处走动,乖巧地待在光点旁。



“但有件事,我们得约好了。”那人转头对方思明笑得灿烂。



“师兄,还记得上次我说我要在归去兮选个好地方吗?我选好了,就在师姐旁边,现在那儿的萤火虫特别多,对了,师姐的兰花我也照顾得很好,那傻狗我也带回暗香养了,被谷里的小师弟小师妹们宠得不行,不知道长胖了多少。” 提到狗时那人话语中带了些调侃的意味,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



“师兄,我还住在以前那个屋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位置。家里东西位置都没变,上次你从我这儿拿走的小刀是一对,那刀你带着,另一把放在我床头呢。” 方思明眼前出现那间不大还有些破旧的小木屋,里面陈设简单,男弟子的房间尤是,暗香其实算不上有钱,也许就比华山好一点吧。



“师兄,我想回暗香,那虽然也暗,可清晨破晓时你站在不破峰往下看的时候特别美,哪也比不上的美。”那人的嗓音渐渐小了下去,带着抑制不住的颤动,嘴角的弧度也耷拉了下来。方思明已经猜到了,但不愿再告诉他自己再也不会踏入五大门派一步的话,只是默默握拳,深吸一口气紧闭上了眼——他终究还是害了他。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回趟家,埋了那把刀为我立衣冠冢吧。”



心底的小孩缩在光源旁哭了起来,一如多年前他离开暗香那人缩在马车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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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



无名踉跄了一步,索性瘫坐在地上,搓了搓有些僵直不听使唤的腿脚,这段路他走得艰难,心里也煎熬,但在渡口看到那艘船仍在时他松了一口气。在隐蔽处无名让自己好好休息了一下,活动活动后看准时机隐身一鼓作气溜进停泊在不远处渡口边一艘挂着蝙蝠样旗帜的船只底舱。



这艘船不大却很精致,无名之前几经辗转到达洛河渡口时正碰到这艘船上的人在茶棚闲聊,根本没有人会对一个风尘仆仆又没有什么名气的小人物上心,无名也就顺势装作前来中原挖矿求财的普通大众加入了聊天,听了几句之后无名便对这船在意了起来。大家似乎都被明月山庄吸引了目光,曾经的血海深仇让这群江湖骄子失去了往日的洞察力,都不曾注意这个悄然出现的神秘势力,但对碰巧发现的无名来说,若他的原计划失败,这大概是他最后的机会。



船上似乎没有什么修为高深的人,潜入过程很顺利,途中无名甚至摸走了一壶酒。他一藏进船舱楼梯后的杂物之间便立马滑坐到了地上,伸手够了够刚顺来的酒,入口烧喉,他本不喝酒,还差点呛住,但他需要暖和起来。无名用拳抵住膝盖勉强坐成盘腿状,一边运息压制体内的毒素一边等待着——希望这次他没赌错。



无名在心中又盘算了一遍,小孩只说方思明义父不要他了,却没有在梦中亲眼看到他死,再加上那毛头小子在场,楚留香也想从方思明口中得到消息,必然都不会狠下杀手,玄兄弟他掌门是个不定因素,但听闻他一心修道,大概不会太过插手此间俗事,最后这神秘的第三方势力……无名睁开眼,透过空隙打量起占据底舱大半的牢房,里面并没有什么骇人的刑具,却也是杂乱,看得出船主人对将要待在牢里的人似乎没那么在意,却也没什么杀意,这就足够了。那么,一切就看这个人有没有本事,从楚留香和武当掌门手里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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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时辰前



中原的天气过于干燥了,方思明静坐在明月山庄偏厅的黑暗中没由来的想着。透过门缝照进屋内的一束光里,无数尘埃上下浮动着,有一些不小心踏出光束外便再也没了踪影,剩下的尘埃还在光中互相碰撞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落地,可这屋里更多的,是满屋子的暗和那些从未触碰过光的尘粒们。方思明随性在眼前摆了摆手,随后握拳收回,这掌心里握着的命他已经数不清了,可一旦他松开手,他身边还剩得下什么。



他一般不会去想这个问题,无论是在云梦被来去祖师发生身份,昔日好友姐妹用戒备和愤怒的目光看待他时,又或是在华山刺骨的龙渊水中高亚男用痛惜的眼神望着他时,还是在暗香沈楼师父震愕的质问声中和同门兄弟的不解中种下那株兰花时,他都告诉自己,“他还有义父”。然而如今——方思明摩挲着挂在腰间的精致骷髅头骨,松开了握拳的手——他什么都没有了。



可义父终究还是义父啊。



耳畔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风声和吐息声,方思明收起那些无用的忧郁之情,站起身,缓步走向门口,方莹根本不是楚留香等人的对手,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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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前



无名快要死了。不是因为这要命的天气让他渴得快死了的那种死,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他做好了一切打算,即使为他那可悲的小愿望丢掉性命也无所谓,但他没料到死亡来的这么快——他只是想离方思明再近一些,只是往前多迈了几步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他的打算,他的计划,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他都快忘了,虽然是刀堂弟子,但方思明的毒用得并不逊色,现在看来,已经不仅仅是不逊色了,曲师姐看了大抵都会惊讶吧。冰冷的寒意开始向无名的四肢蔓延,即便他运转全身内力也不济于事,暗香本就是外功心法,内力亦属阴寒,他只能寄希望于香囊里暗香弟子独有的“百香解”了。



在等待药效起作用的那段时间里,无名的眼前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很多画面,最后残留在他脑海里,是那个丫鬟手捧一片凤凰在他刃下笑着死去的样子。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也捧着一块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方明走后他每天的生活,写为他平冤所打过的架流的血,写为了活着再见一面杀过的人受过的伤,写为了找到他自己付出的代价,然后他捧着,递给面前带着枷锁的黑白无常,犹如那丫头递给自己,他求他们把这份心意带给方思明。



接着画面一晃,红绸布静静地躺在明月山庄某处,风吹雨打,直至鲜红褪去亦无人问津。



无名后悔了,他不要假借任何人来传达他的心意,他要自己去,当初那个放飞凤凰的自己简直可笑可恨,那丫头要的是明明白白地把心意传达到对方,可他却自作聪明,可他现在才领悟这种心情……



无名猛地睁眼,背后的虚汗打湿了衣襟,刚刚经历的那些幻境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但那切肤的痛和不甘心还未散去。无名撑起起身再次运息发现,毒虽然没有完全解掉,但尚可抑制一段时间。



此时再去明月山庄,以他的力量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也许是时候搏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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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在风浪中飘摇的船终于靠了岸,船员们开始欢呼跑下船和翘首期盼的家人朋友相拥,一些老资历的船员甚至五体投地感谢上天逃让他们过一难。露着一头银发的方思明抱着怀里的人出现时场面突然静了下来,不曾接触过外界的海岛居民们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谁家待嫁的闺女被推搡了出来,又脸红着打闹了回去,但看得出来淳朴之中并没有恶意。



方思明皱了皱眉,低下头仔细检查了下斗篷包裹着的怀里人,周遭的纷乱都不曾惊动他,他就那么睡着了。身后所谓“蝙蝠公子”见状轻笑了一声,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方思明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但他总要活着去赴一个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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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老去,今后同样会老,但未名集的故事,到此告一段落了。



谢谢你来听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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